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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號的下午,知道有個認識二十幾年的人過世了。她是姊姊的小學同學。她有心臟病,嘴唇總是帶紫,手指乾瘦而變形,身上有著某種藥味。老實說,小時候我有點不敢直視這樣的她。

 

雖然看得出她身體不好,雖然她出入都一定得搭車搭電梯,但她從來不是病奄奄的樣子。她說話張揚,大笑、髒字都多,什麼流行都會跟,也愛交網友。她迷謝霆鋒,迷了二十幾年;帶來很多租書店的漫畫來我家,比如說《流星花園》。後來,她喜歡看藝文表演,拿著身障手冊的票,找我姊有時還有我,當作陪同人也去免費看,我因此看了幾齣「屏風表演班」的戲。

 

小時候她很常來我家,甚至很高密度地打電話來,電話接不完,我們其實有點不勝其擾;媽媽甚至叫她「大麻煩」。我一方面自己有時也想躲,一方面也覺得她對我姊很好,我姊對她的態度卻很不耐煩;這不是待友之道,尤其是她的朋友,怎麼可以常常讓我們來招架呢?

 

我姊對此怒過幾次,覺得我們都不懂,沒資格講。小學一、二年級時,姊姊不會像其他人排擠她,因此被老師刻意安排跟她坐在一起。從此之後,她就不斷地找我姊、來我家;甚至我們這些家人,也會被她用各種其實不是很必要的原因找上。那種亟欲過度緊密的友情關係,我姊吃不消,我們也是。

 

漸漸地,我不會再多評論我姊什麼,到台北後,也只有返鄉時偶爾會碰到她,聊天抬槓,同鄉人不會有距離。和她之間也有臉書及Line連繫,有時她會透過在台北的我,找我家的人;偶爾她會在我的貼文下留言,互動個幾句。倒是我媽跟她關係變得很不錯,留在家鄉的她,比起碰到我姊,更常碰到我媽。她會拿家裡炸的油蔥酥,問我媽要不要;她也會開車,而我媽最喜歡女人會開車。這幾年講起她,對她的評語是「嘴甜」、「有禮貌」;而我爸也會說她特別樂觀。聽說她有時在鄉公所當約聘人員,有時在準備考公職。我偶爾在臉書上看她的貼文,關於開車、考試、以及她和親戚小妹互動的貼文,貼文量不算多;偶爾在回家時,聽家人說起她的事情。我覺得應該就一直是這樣的關係了。

 

她突然就過世了。聽說等了三十幾年,她近年等到換心的機會,卻因為一場大的心臟手術太痛苦,讓她遲疑不做。而那個手術後,她身體變差,前幾天突然就走了。

 

這幾天身體一直不太舒服,回家也昏昏沉沉,常窩回房間睡,聽到消息時,也不知道該說什麼。我想著最後跟她的對話是什麼呢?想到我手機前陣子訊息全被洗掉,應該什麼也沒留了。我想著她只有三十幾歲啊,一直都是知道她的身體狀況,但並沒有真的想過這樣活潑張揚的她,會這樣就走了。我想起阿公的過世,也是如此突然,小學畢業考的前一天,在市場走一走,就突然昏過去了。那時他已經中風過了,手腳不太方便,認知也有受到影響,但離衰弱的、生命消失的狀態,感覺真的是遙遠的啊!好突然,但就是全然的終止。

 

我也想著啊,如果回到過去,我應該是要什麼樣的態度與心情,來和她交往呢?人與人之間,要怎麼看待每一次的交會呢?我們是要因為當下,而決定彼此的關係,還是要因為可能的結局而調整呢?

 

她的事,因為姊姊,我還聽過很多很多。跟她的記憶,不那麼完全,也總有些畫面。家人都說她是解脫了,也讓她的媽媽解脫了。我不知道,只願她安息,下輩子再無病痛,無寂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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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黃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